《我家的“人世间”》故事主题原创作品(专稿)
请客
(小说)
阿清
也许是意念的驱动,在一次搬迁新居的过程中,在清理莫名杂物的过程中,我的手触及到了曾经早已被我遗忘的那些手稿。那是我最初以文字的形式,记载自己心路历程的真情史料。
在尘封的手稿中,翻阅最初的记忆,那是引领我爱上文学,并踏上了创作这条不归路的起跑线。
最初萌发自己哪一天能成为职业写手的原始动机,还要追溯到上世纪七十年代全家下放农村生活时的生活积淀。
记得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一个夏天的午后。母亲为了写个文字形式的报告,请来了在我们乡下蹲点的县剧团编剧到我们家来吃饭。可能有人会搞不明白,我母亲一个乡下女人,怎么能请得到当时这么大的知识分子到家里来吃饭呢?在这里我有必要将背景资料介绍一下,县剧团编剧为什么能被我母亲请到家中的原由。
县剧团编剧姓杨,当时我们都叫他杨老师。因为我姨妈的女儿,我们都叫她“四姐”与他在县祁剧团工作。杨老师从乡村学校一名教师调到剧团工作,也是因为他有出色的写作功底。那段调来后还是单干户的日子,基本上都是在我四姐家中蹭饭,与四姐一家人的关系相处得不错。调入剧团不久的杨老师,在倡导文艺工作者要走与工农相结合的指示精神下,县剧团的所有文艺工作者,都分摊到各个乡下去蹲点锻炼,说是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说来也奇怪,杨老师一个人摊派到我们那个叫北山公社莫家大队三队插队锻炼。表面上叫体验生活,实际上也是走走过场,我认为与那些舞台跑龙套的角色差不多。
作为杨老师来说,他本身也来自农村家庭,对农活可以说是轻车熟路。后来听四姐对我妈说,她们剧团有一位编剧要下乡,有可能会分在我们大队去锻炼,有时间请他到家里去坐坐。杨老师经四姐的介绍,到大队报到的第一天,闲时就到我们家里来走动。自然,母亲把我当时养得最肥最大的麻鸭从鸭笼里捉出来,又是杀鸭又是打酒,像招待贵宾一样,招待这位大文化人。
说实在的,我们家祖宗三代都没有出一个与“文”字沾边人。在母亲的眼里,她自己是个文盲,能迎到这么一个“大菩萨”,能给自己的下一代带来一点文化的气息,或者说将来能出一个文人之类的人物,至少,写个什么报告之类的文字活儿,不要再去求别人了。
别看母亲是一个只进了三天识字班的文盲,可是母亲三岁帮外婆守摊做生意,八岁开始纳鞋底、绣花、打毛衣卖,嫁给父亲后,为了生计,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一辈子,阅人无数,具有我们无法理解的社会经验与超前目光。她为人精明能干,慷慷大方,这是母亲为人处世的作风,是一般市井小女人们无法比拟的一代出类拔萃的会盘算生活的女人。
那天午后,也就是乡村收工后的傍晚时分,大约夏时七点左右,这位大文化人如约而至来到我们家。很明显,是踩着饭点来的。
当我第一次见到这位大文化人的时候,给人的印象就是:此人三十五、六的年纪,中等个子,正宗的国字脸,丹凤眼,大刀眉,穿着那个年代最流行的白色确良衬衫,且精神饱满,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刚从山区小学当过老师的那种清瘦样子。与其说他是来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倒不如说像是县里下来检查指导工作的领导。对于当时读小学三年级的我来说,能见到这么一位全县为数不多的文化名人,可以说真是我的福气与机缘了。
母亲一见到这位文化名人进了家门,连忙打招呼说:杨老师,我正准备叫孩子去请你,没想到自己亲自来了,你看看,多不好,多难为情的。并马上以责怪的口气说我:毛毛,你真不懂事,我早就说过了要你去接一下杨老师,你磨磨蹭蹭地到现在,让杨老师自己一个人摸上门来,真是的。我不敢接话,但我明白母亲那种刀切豆腐两面光的语言内涵,赶紧请杨老师上座。
此时,父亲正从菜地里弄了些新鲜蔬菜回来,顺便在供销点的商店买了两瓶“竹叶青”进屋。见了客人的杨老师,马上打起了招呼:贵客,贵客!并大呼小叫的地喊我:毛恰子,快给杨老师倒水上茶。
其实,我早已按照乡俗,把脸盆擦洗干净,打上清凉的井水,端到了屋外,并放上新毛巾与香皂,请杨老师揩把汗,洗把手。杨老师这时才有机会开口说话:你们不要太客气了,我与四季红(表姐在剧团的艺名)都是同事与朋友,他们一家人对我很关照的。这次知道我到你们这里来锻炼,特地告诉我,她的姨娘全家下放在这里。随后,他话题一转,开口便说:我早就久闻姨娘的大名了。你是她的姨娘,我以后也就跟着她叫你姨娘吧。说得母亲感动得不行。母亲忙说:杨老师你真客气了,我哪有这等福分啊,有你这么个外甥舅爷的文化人来认姨娘,我真是求之不得哦。杨老师,你是文化人,只要不嫌家里寒碜,经常来就是了。父亲连忙接话,是的是的,就把这里当作自己家一样,有盐同碱,无盐同淡。我们家也没有什么像样的东西招待你,请莫怪就是了。
杨老师连忙说:二老也太客气了,以后用得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也是农村长大的,农村里出来的人,不像你们城镇人那么多礼数讲究。听到杨老师这么一讲,母亲马上对我说:毛毛,听到了没有,杨老师从农村里出来的人,还读了那么多的书,一肚子的学问,你以后读书再偷懒,看我怎么对你“梢子炒面”的。
我当时不敢说话,连忙递上打湿的毛巾,请杨老师擦手,杨老师接过毛巾后,走到屋外摆着凳子的脸盆前,先用双手捧了一捧水,打湿脸后,再用香皂涂在手上,等手上搓出泡沫来了之后,才在脸上搓了几遍,再用清水清洗脸面,然后搓一下毛巾,再把湿脸擦干。
我在一旁观察着这位大文化人洗脸的全过程。长大后才明白,那时杨老师的脸为什么始终是那么的白净,原来是这样保洁面部,起到美容的效果。多少年后,这个洗脸习惯,我也传承了下来,最初就是被这位文化名人直接启蒙影响的。
为了陪好这位大文化人喝好酒,母亲特地要二哥以小跑的速度,到大队部去请大队莫秘书过来喝酒。因为当时的莫秘书是村里算得上最有文化的人,年龄与杨老师差不了几岁,也是全大队唯一读过一些老书的人,称得上是秀才之类的文化人。他一直与我们家关系相处得不错,酒量也好,配得起这位大文化人的。用现在的通用话语来讲,就是有共同语言,不至于冷场。等二哥把莫秘书请来的时候,刚好饭菜已齐,摆上了桌子。
在乡村请饭,座位是有讲究的。正如现在的饭局差不多,谁主谁次,谁是陪客,各人都是心照不宣的。人还没进屋,门外传来了莫秘书那爽朗的说话声:老陈啊,你家来贵客了?母亲忙放下手中的活,迎了出去:莫秘书,真不瞒你,县剧团的杨老师今天到我们家来了,特请你过来呷杯酒,聊聊话。
母亲把杨老师一介绍后,两人一见面,莫秘书的话匣子就像放连珠炮似的说个不停:早就听说了杨大作家要来我们大队蹲点体验生活搞调研,大队党支部正准备派人去县里接你过来。没想到杨大作家一点架子都没有,自己亲自下来了,真了不起啊。县里来的领导,工作作风就是不一样,不给基层添麻烦。
杨老师被莫秘书一顿连珠炮式的开场白,搞得有点束手无策之式,但是他反应还比较快的,马上接话说:莫秘书客气了,我这次下来是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不是来蹲点搞调研的,至于体验生活嘛,文学艺术题材本身来源于生活,写作的灵感也与真实的生活联系在一起的,你说呢?莫秘书。
两人唇枪舌剑一番之后,站在旁边的我,听他们两人一交谈,让我这个才上三年级的小学生听得目瞪口呆。心里在想,两人的口才比我们上课的老师讲得都好,什么搞调研啦,什么蹲点啦,体验生活啦,我从来都闻所未闻,书本上我还没学过呢。我想,长大了什么时候能练出像他们这种口才、本事,我妈一定会很高兴,也不至于为了请人写个报告,吃掉了在那个肚子都填不饱的年代里,我们全家半个月的口粮收入,真是划不来!还把我辛辛苦苦养的鸡鸭奉献出来,给别人吃。而我们兄弟三人连上桌子资格都没有。直等到他们喝得麻麻的时候散了场,我们兄弟才将那些残羹剩汤一扫而光,饿得实在不行了。
在此,我有必要将酒桌上的过程再次陈述给读者一番:
莫秘书经杨大作家这么一抢白,自知遇到了对手,马上转了话题,连忙应诺:那是,那是。并以反客为主的身份请杨大作家上座,好像在他家请客似的。杨大作家是个明白人,自然知其之意,所以始终不肯到上席上就坐。经过一番客套之后,硬是被五大三粗的莫秘书连推带拖地推到了面对大门的正位置上坐定之后,大家方才入座。
父亲忙着张罗着酒杯碗筷之类的用具摆置,母亲将一海碗的清炖鸡,还有嫩姜、红辣椒炒子鸭,冬瓜汤炖排骨,糖醋鱼,青椒炒腊肉,粉丝拌蛋饺等八大碗摆上桌子后,酒席就正式开始了。
杨大作家坐在主位置上,左席是莫秘书,右席是母亲。坐在杨大作家对面的自然就是我的父亲了。在我们家,母亲不但管理“朝政”,而且是里外一把手,事无巨细,全方位一一统管。父亲是个没什么多话的厚道人。除了本分被安排听指挥之外,见了生人,尤其是见到了什么称之为领导之类的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吭声,纯属于那种最下层中最容易被奴役的角色。不然的话,我母亲又怎会抢了当家的大权,在家一人说了算呢?
母亲乘机在席间,向莫秘书介绍今天请客的前因后果之后,父亲却忙着给两位客人夹菜。莫秘书几杯酒下肚,话就自然更多了起来:杨大作家,你写的那个戏,县里组织我们大队支部的人都看了,写得好,戏演得也好。尤其是一个什么《两袋种子下乡来》的那个戏,连县里领导都高度赞扬了,真了不起。杨大作家连忙谦虚地说:过奖了,过奖了,随便乱编的,不好意思。
之后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边吃边说,我一句也没听懂。老祖宗的话,有时候真是没讲错:酒能知其性也。喝到兴头上,什么斯文与客套话,都消失到爪哇国里去了。之后,两人开始划起拳来,谁划输了,谁喝酒。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就开始出拳:什么点点点啊,哥俩好啊,三星照啊,四季财啊,五魁首啊,六六顺啊,乔七梅啊,八匹马啊,好酒你喝啊,十全十美啊!三圈下来,没想到,莫秘书竟败在杨大作家手下,连喝了三杯,让他刮目相看。他感叹:杨大作家,你不但墨水多,学问好,没想到酒量也好,拳也划得好,让我连败三城,真是自叹不如啊。
母亲看到两人酒喝得差不多了,正事还没办呢,连忙拿出纸和笔,请杨大作家写个批几根树盖个猪栏的报告。我当时在旁边看着,以为杨大作家现在脑子喝晕了,肯定要托词到明天。万一明天一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又不知拖到猴年马月去了,这顿酒不是白请了。下回找他上门,又得重打炉灶再开火,那真是折腾不起。
还是母亲精明,趁热打铁,等于逼着杨大作家就范。再说了,莫秘书也在场,大家都知道,他身上管的那个大队印章,走到那里带到那里,就像时下人们手机一样,从不离身。一个写报告的人,一个批报告的人连印章都在,这顿饭局就可以大功告成,把事情搞定。
没想到杨大作家突然谦虚起来了:一个小小的报告,有莫大秘书在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还是莫大秘书你来执笔吧。莫秘书被杨大作家的拳酒搞得有点神志恍惚了,但头脑还没有完全迷糊到不知阴阳的地步,故意装醉地说:有你杨大作家在场,那轮到我现丑,还是杨大作家执笔吧。
经过一番谦让之后,看着莫秘书早就那个象征权力的“玉玺”己拿出来了,在大家面前开始晃乎起来。意思是说,我章子都拿出来了,还等什么?杨大作家挪开碗筷,腾出地方,先喝了一口茶,摊开便笺,略加思索一下,在信笺上就龙飞凤舞一番,不到五分钟,就把一个报告写出来了,并双手递到莫秘书面前,说,请莫大秘书斧正!
莫秘书一看,并当着父母的面念了一番之后,再征求母亲的意见问:老陈,你看可以吗?母亲高兴之极并说道:好!写得真是又快又清楚。杨老师写的,没二话。莫秘书马上接话,杨大作家不愧为大家级作家,不但文章写得好,公文报告写得规范得体。而且一手硬笔书法也是功夫厚实,一看就是练过帖子的。随后,将红印油拿出来,章子往上一蘸,然后再往信笺上一按,说:大功告成!老陈,明天你就交给生产队队长,要他们安排人去伐树就行了,要几根伐几根。
这一幕下来,让我半天都没回过神来。我不但佩服杨老师的水平,而且更佩服母亲的智慧与人际运筹关系。长大后,我才真正明白,什么是“世事洞察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句话的真正内涵。从此,我决心要好好读书,练出杨老师的那一手刀笔青华的本事来,免得将来像父亲那样,连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被那些所谓的“劳心者治人”了。
那天晚上,一顿饭吃到十二点钟后才结束。父亲好酒,但没酒量,幸亏莫秘书在场,把杨大作家招待得行云流水。用现在的一句流行语,“只有把对方搞舒服了,你自己才舒服”。真是至理名言。
有一位哲人说:在这个关系就是生产力的环境下,一切所谓的法律,都是以人为的关系所驱使。自古“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民”是儒教思想的真实体现。难怪生活底层的老百姓活得都是不易,因为话语权都掌控在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手中,想办一点维权的事,都是那么的艰难啊!
通过那场酒后,莫秘书明白自己无论是喝酒,划拳,还是行文书法,都不是杨老师的对手。两瓶“竹叶青”酒,基本上有一瓶是他一个人喝了的。父亲与杨大作家包括母亲在内,三个人只喝了一瓶。而三个人的酒,又基本上都是杨大作家喝了八成多。父亲只是一个陪客的角色,只敬不能喝。
我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所谓的文化人,酒量也是那么的大。难怪每次读到唐诗宋词关于酒的文章时,自然会想起这一幕。“李白斗酒诗百篇”的才情与风格,都是源于酒的激活啊。纵观当今的所谓的文艺家们,酒囊饭袋的家伙不少,那一个不是在酒肉包子中淫浸得腰粗肚圆的角色,唱歌的都能唱出个将军头衔来。原本在旧社会被人称为“戏子”的那些卖唱跑江湖的“下三滥”角色,如今都捧到天上去了,真可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好在党的“四风”教育及时抓,抓出了力度与成效,让那些沽名斗誉之人威风扫了地。
反复翻阅压在箱底二十多年前的那些早已被岁月尘封了的手稿,从发黄甚至发霉的纸页中,触摸到当初“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的我,曾经在青春的气息中经营自己的“生命之梦”时的影子。一种多么惬意的人生观赏,让我反思人生的过往岁月以及缅怀人世间的酸甜苦辣。可以说,在我生命的“人世间”中,我的手稿可以佐证,折射出生命心路历程的真实细节。
当下,时过境迁快四十多年了,时代的列车带领我们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回首往事,心灵的沉淀,时常让我的记忆萌发生命的火花。家是小情怀,国是大格局。没有大的格局,我们生命的小情怀还会有吗?
魂牵梦萦的地方
——伊犁杏花沟
陈代元
我从来没这么忐忑过
抬起脚尖,轻轻落下
生怕惊醒熟睡的地母
我以朝圣般的虔诚
慕名而来,只为
端详这片神奇的草原
我看到牧草的牛马不时抬头
似乎在炫耀它幸福的嘴巴
我看到如茵的绿草撩拨云雾
似乎在彰显与地母相偎娇媚
圣洁的地母,您用美丽的胴体
沐浴阳光雨露,吸纳日月精华
倾尽悠悠岁月,孕育典雅柔美
看无数隆起的温润、浑圆、神奇
凸显出唯美曲线,丰富着游人想象
令世人啧啧惊叹,在艳羡中陶醉
我好想看您醒来时的模样
可等您醒来,要跨越千年
我没有时间等,只好让
漫山遍野的一树树杏花
替我在您妖娆的神像前
妆点,守望,礼赞
这个季节(外一首)
刘光辉
在这个不稳定的季节
对气候已没那么严格
落地以后,是一种稳当和自制
回首时,一种快速被拉长定格
绿色的尖尖枯叶里
没有被自己封顶
那边的轰鸣中
有你的床和不说话的时候
翡翠里有你的麻小细点和自然的影
孩子们坐进黄色座椅里
人们即将